正文(学院) • 重伤
最后更新: 2025年6月18日 上午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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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
宿舍门轻轻被推开。
姜世欢站在门口,身形被晨光拉长,风衣被汗水与血迹濡湿,贴在身上像层硬壳。她抬脚迈进屋内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谁,也像是怕身体支撑不住这一段路。
她没开灯,凭记忆走向盥洗台,脱下外套时动作顿了几秒,肩上的伤撕扯著神经,连带著胸腔都一阵一阵钝痛。
她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咬著牙,把碎裂的布料和勉强止血的绷带拆开,用冷水冲了冲。左肩已经青紫发肿,骨头处有明显凹陷,肿胀压迫神经,手指的灵活度也被影响。
她把冰块塞进毛巾包里,压著伤口,一边翻出备用药剂与绷带,一边强迫自己站直。
十分钟后,她换上乾净衣服,整理好仪表,重新披上风衣,将受伤的左肩支撑在外套内部的衬层中,逼迫外观维持住原样。
她看著镜中的自己,面色冷白,眼神克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知道,她必须去教室。
不是为了交代,也不是为了示弱,只是她清楚,从那人离开后的每一秒,都是她向过去告别的倒计时,必须冷静,必须恢复规律生活。
那是唯一能保证她“没有被打垮”的方式。
她握住门把,稍稍用了点力,指尖骨节泛白。
“还能动,就不算输。”
她轻声对自己说。
...
上课铃刚响完,教室门被推开。
姜世欢站在门口。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衣着整洁、步伐沉稳,甚至连神色都维持着惯常的平静。只是她左侧肩线略高,风衣在肩窝处鼓起一道不自然的弧,像是被什么东西支撑着。
进门的瞬间,她眼底的光稍纵即逝地晃了一下。
原本正在小声交谈的几名同学顿了一下,随即低声惊呼了一句。
“她回来了!”
郑冠玉小声笑了一下,不算喧哗,但是那种轻松松一口气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请假完就不来了呢。”
“你去哪儿了?老师都没说,我们还以为你被调走了。”
“快进来吧,刚开始两节。”
说话的几个都是她指导过训练的学生,一边朝她打招呼,一边往里挪座位,留出她平时坐的那一排。
没人注意到她左肩的僵硬。
或者说,在他们眼中,她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气场还在,步子还稳,一如既往冷静得像把刀。
只有最靠近她的那一位,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开口,却在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后顿住,没再多问。
教室短暂的喧闹只维持了十几秒,就因为阿布仂抬眼那一下戛然而止。
他的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今天自由活动。”他说,语调冷静,毫无波澜。
教室内一片静默,随后响起翻动资料和纸张的轻响。
姜世欢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阿布仂绕过讲台,走向她,低声道。
“跟我来。”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并肩离开教室。
她走得很稳,步子也不慢。
但每落一步,背部肌肉便会在风衣底下细微收紧,仿佛强行掩住身体本能反应的疼痛。
走廊拐角处,阿布仂轻声开口:
“左肩骨裂,脉搏不稳,走进教室的第一步就暴露了。”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天气。
“……没想到居然是碾压。”他说。
姜世欢没有接话,只是微不可察地咬了下后槽牙,继续跟着他走向医务室。
她知道,从她踏进教室那一刻起,所有伪装都没意义了。
医务室内,门一合上,屋里只剩他们两个。
阿布仂没有转身,而是慢慢摘下手套,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脱外套。”
姜世欢沉默了一秒,然后动作缓慢地拉开外套。
她把它拎在手里,没有急着脱下里层,而是抬头看着他。
阿布仂没再催,只是回头,看到她左肩到锁骨那一带缠着临时纱布,已经透出血来。
“你知道你现在最严重的伤是什么吗?”阿布仂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克制什么。
姜世欢没答。
他语气没有变化,只是把抽屉拉开,拿出一个全息检测模组,边调整边继续说话:
“我本以为不需要你出手,安排的时候,也没打算让你参与。”
他说得太冷静了,以至于姜世欢突然听懂。
他不是责备,而是在压住愧疚。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低声开口:“……我以为可以试试。”
阿布仂没看她,只将扫描装置卡入槽口,等红灯亮起后才缓缓道。
“我能理解,但有些任务,从来就不是用来试试看的。”
姜世欢垂眼,掌心握紧:“……他知道我是谁,连我异能的发音方式……都知道。我说什么、怎么说……他都预判完了。”
“我不是被打败,是……被拆解。”她顿了一下,“像研究数据一样。”
检测界面亮起,红色区域一片接着一片跳动,几乎覆盖了她上半个身体。
但最严重的位置,是脑神经负荷显示的深紫色。
阿布仂看着那一列数字,没有说话。
他没有继续按流程处理伤口,也没有责备她。
他只是站着,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
那种眉头的弧度,不是愤怒,而是……迟疑。
他像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判断。
“我说过,会由我们处理。”
他轻声开口,语气像是对她,也像是对自己。
“是我疏忽。”
姜世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咬住了下唇。
“先处理伤口,待会我再送你去做深层检测。”
他说完,重新拿起医疗器械,动作熟练,却在为她解纱布的时候,手指停顿了半秒。
姜世欢低着头,没有抬眼。
她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屋子里只剩器械的轻响,和两个人都压得很低的呼吸。
医务区地下三层的精神检测室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姜世欢坐在检测椅上,光束逐层扫描过她的面部、脑部、神经链,每一次都带来微弱的电刺激感。
她没说话,也没皱眉,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
检测完毕时,主治医师从终端前转过身,面色不太好看。
“你这次的负荷已经超过了上次测试的安全阈值,”他说话语速很快,像是不愿意给她留下辩驳的时间,“尤其是音区神经和精神链接桥,必须避免继续高强度发声。”
“如果你硬撑,短时间内再触发言灵,后果你自己清楚。”
姜世欢轻轻点头,没有狡辩。
“这不是可逆伤。”医生强调,“再出现一次,就不是短暂失语,是结构性损伤。”
医生看她一眼,又皱了皱眉:“还有……有过共振反噬的迹象,是不是精神域在作战中被干扰了?”
她顿了下,没回答。
医生沉默了一秒,没有追问,只是在病历终端上按下保存键。
“我会把报告送去阿布仂那边。”
姜世欢点头,起身穿好外套,动作慢,但不显慌乱。
“好好休息,”医生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公式化的,“别逼自己。”
她没有应声,只走出检测室,沿着回廊的灯光一步步回到了地上。
...
等她重新推开教室门,第三节课刚结束没多久。
同学们在自由活动,几个围在白板边讨论战术模拟,还有人在复盘上节课的副本题,气氛热烈而分散。
她站在门口,没有发出声音,只有靠门轻轻的一靠。
“欸?你不是刚被阿布仂带走了吗?做什么去了?”有同学注意到她,招了招手,“我们以为你被叫去写检讨了。”
“对啊,超久。”
“你刚回来太突然,大家还来不及问你请假那段时间去哪了呢……”
姜世欢垂眸,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勉强弯了一下。
“你快进来吧,我们刚复盘第五组的模拟副本!”
“阿布仂还没回来,说等会可能会继续讲,你想不想看下我们小组那一份——”
她点了点头,走进教室,坐到了原本的座位上。
孟青云热情地把战术草图推到她面前,语气还带着兴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真的卷疯了,阿布仂强度拉满,模拟题都有点变态……”
姜世欢听着,目光扫过那些草图和数字公式,脑海里却是一片沉静。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声音卡在喉咙处。
她笑了一下,把笔握在手里,却没有真正落到纸上。
这一刻,教室一如既往地热闹,而她坐在当中,感觉却像刚从战场穿越回来,隔着一道玻璃,看别人讨论胜负与规则。
她知道自己回来了,但也清楚,有些东西没能带回来。
她收起笑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战术图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推演下一场不属于她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