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重归寂静。

夜风吹过，带着湿冷的气息。荒芜的石地上，只有百姓们低声哭泣，似在从噩梦中挣扎回来。

沈砚缓缓收剑，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大地。

石殿已彻底消失，连断裂的石阶、祭坛的碎石都不复存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然而，在石殿原本站立之地，却多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碎石。

碎石表面布满裂痕，却隐隐透出蓝光。

沈砚弯腰拾起，入手冰凉，心头骤然一紧。

石面上，赫然刻着一行古篆：

“执念不灭，流月不止。”

——

月棠缓步走来，瞥见那碎石，眸色一凝。

“果然留下了铭。”她声音轻淡，却透着几分压抑。

沈砚抬眼，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月棠指尖轻抚石面，古篆中的光辉映照她的眼眸。她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

“流月并非单纯天象，而是……某种意志的回响。‘执念不灭’，意为只要世间有人心难舍，流月便会借之显现。”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似乎不愿再说更多。

沈砚皱眉，追问：“你知道得比你说的更多。”

月棠抬眸，眼神冷冽，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有些秘密，说出来，只会让你走向死境。”

——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凝固。

就在此时，百姓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一名少年踉跄着跑过来，指着远方山岭，声音发颤：

“那边……好像有光！”

沈砚与月棠同时抬头。

只见群山尽头，一缕幽蓝光柱直冲天际，照亮半边夜空，仿佛在引领他们前往。

而那光柱的底端，似乎有一片废墟的轮廓若隐若现。

月棠眼神微凝，低声道：“第二段铭文……在那里。”

沈砚深吸一口气，手中碎石的光芒正随那远方的光柱而颤动，仿佛在共鸣。

他明白——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脚下的路，已经注定要继续。

——

光柱如一柄利剑，贯穿夜空，遥遥指引。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敢靠近。有人小声啜泣，有人祈祷，更多人只是紧紧攥着衣袖，生怕再次落入幻境。

沈砚收起碎石，目光沉稳，对众人道：

“跟紧，不要走散。”

百姓们犹豫，却终究还是在他的神情里找到了几分安定，缓缓聚拢。

月棠走在队伍前方，拂尘轻摆，淡淡的灵光笼罩在凡人头顶，削去阴冷煞气。她看似神情冷冽，眼底却隐约浮现一丝疲惫。

——

夜行艰难。

群山之间雾气缭绕，随着众人靠近光柱，天地间的气息愈发压抑。

风声带着低语：

“执念……执念……”

孩童吓得大哭，被母亲捂住嘴，仍止不住抽泣。

沈砚心头一紧，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这片天地仿佛在窥伺人心。每一个凡人的念头，每一丝执拗，都能被放大成某种幻象。

果然，走到半山腰时，异象骤起。

山崖上，忽然涌现出一群虚影。

有的披甲执戈，神情狰狞；有的则是形容枯槁的孩童，伸手向百姓索命；甚至还有哭喊的亲人幻象，在凡人眼前一一浮现。

百姓们瞬间大乱，有人跪地呼喊，有人想要冲上去拥抱幻影。

沈砚眼神一冷，长剑出鞘，剑光横扫，将扑来的幻影斩成碎屑。

可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月棠抬手，拂尘铃声骤起，清音在山谷间回荡。铃音如水波般扩散，虚影随之颤抖，逐渐消散。

但代价是——月棠脸色愈发苍白，唇角微微渗血。

沈砚伸手扶住她手腕，低声喝道：“别硬撑。”

月棠偏过头，不去看他，淡淡道：“若这些凡人失守，他们的执念就会化为养料，让幻象更强。”

她没有继续解释。

但沈砚心头已明白，这场路途，本就是对凡心与执念的考验。

——

经过数个时辰的艰险跋涉，天色渐亮。

众人终于走出群山，来到光柱所在之地。

那是一片古老的废墟城。

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残破的石门斜斜倒塌。高耸的石像早已风化，但依稀可见曾经的恢弘。

而在废墟中央，一座残损的碑林伫立，数百石碑东倒西歪，碑面满是裂痕。

唯有正中央的一块巨碑，仍直直立着，表面流转着淡淡的蓝光。

那是光柱的源头。

沈砚与月棠对视一眼，同时走向碑林。

百姓们止步不前，他们眼中满是惧色，仿佛那碑林之中潜伏着无法言喻的危险。

月棠的声音低沉：“这就是——第二段铭文所在之地。”

风声呼啸，碑林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仿佛有无数亡魂，正等待他们踏入。

——

碑林阴森，风声如泣。

沈砚与月棠步入其中，百姓们不敢靠近，只能在废墟外瑟瑟发抖。

每一块石碑都刻满古篆，或清晰，或残缺，碑面裂纹中渗出淡淡蓝光，像是沉睡的眼睛，正注视着入侵者。

沈砚伸手抚过一块断碑，忽然间，那碑面骤然亮起，一道幻象猛地扑入他眼中。

画面中，是他熟悉的山村。

父老乡亲在烈火中惨叫，他年少时的自己，正无力跪在火堆前，双眼赤红。

——执念，复现。

沈砚猛地收剑，剑光轰然斩下，虚影寸寸崩碎。

“休想！”他低喝，眼神冷厉。

月棠目光一凝，暗暗点头。她早已看出，碑林试炼与石殿不同——这里考验的不是个人的心劫，而是群体执念的总和。

——

果然，不远处的百姓开始发狂。

他们看见了死去的亲人，看见了未竟的心愿，有人哭喊着冲入碑林，有人跪倒叩首，甚至有人举刀欲自刎。

幻象在疯狂滋生，碑林光芒愈发炽烈。

沈砚眼神一凛，纵身而起，剑光如雷，硬生生劈碎几尊石碑，让幻象暂时消散。

可碑林震动不休，仿佛这举动只会加剧反噬。

月棠当机立断，抬手一挥，拂尘铃声骤起，清音连绵不绝。

铃声落下，虚影竟被强行镇住一瞬。

趁此时机，她伸掌按在中央巨碑上。

碑面顿时泛起滔天蓝光，古篆铭文逐渐浮现。

“人心执念，化为九境。

斩念一层，开道一隙。

若念不灭，流月长存。”

声音低沉，似远古回响，震彻所有人耳中。

百姓们面色呆滞，随即痛哭失声，仿佛那些虚影全都化作血淋淋的真相，狠狠撕裂他们的心。

沈砚剑眉紧锁：“九境……意味着还要经历八次？”

月棠唇角泛白，声音却冷冷：“是。我们才刚走过两境。”

她的眼神暗沉，仿佛心底隐隐已知后路更险。

——

巨碑上的蓝光渐渐收敛，只留下最后一行字：

“铭文之钥，在血月初升。”

话音落下，碑林轰然崩塌，无数碎石飞溅，化作虚影的残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百姓们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废墟外，仿佛刚从地狱爬回。

沈砚和月棠并肩立于崩塌的碑林中央，彼此沉默良久。

夜幕下，那轮流月正缓缓转动，光芒愈发妖异。

月棠轻声喃喃：

“血月……要出现了。”

沈砚目光一沉，手指死死攥紧剑柄。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