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去赴约了。我确定了腕表上的时间，最后检查了准备一同带上的双肩包，用简讯告诉姐姐之后，我就出门了。

今日是周六，属于高原地带的信浓町弥漫着凉爽的清风，我之所以难得出门一趟，是因为前天的日向同学。

要想提高自己的成绩，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律复习，即使暑假前的期末考试已经过去，但我应该将目标放在高考上，从此刻开始往上逆游，日向同学的原话是这么说来着。

昨天已经先跟着她的指示，去长野市里的图书馆踩点，我应该还记得确切的路线。我乘着黑姬站的列车，在一个小时多的时间内来到了与乡下截然不同的城市中。

最近两天，父母亲还是没有回来，姐姐正愁眉着一星期的请假能否撑到他们闹够的时候，家里的忙活只好由姐姐安排，我有空也会腾出手协助她。

从姐姐常常用着乡下不好的网络处理大学课业，就知道大学的辛苦，这样一想，我不由得谴责一句那两位中年夫妻的幼稚。

只希望烦心事就像这趟列车的窗景，被永远甩在身后。我靠在椅背看着今天主动发送「早安」的日向同学，心里总觉得奇怪……周四提议今天的行程后，周五便消失了踪迹，不管是简讯、校园里也见不着她的身影，放学后的天台也没有出现。

由于没有询问关于她的班级，也碍于我最近在校园里的风声，我没有主动去寻找她。

今天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吧。

接近中午，我从长野市的车站下来，只觉得一股闷汗在背部蒸发，内衬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身后的列车疾驰掠过，扬起我身上外搭短袖的衣角。

我随着人流来到地面，再凭着自身的记忆，在喧嚣和高烈阳光下的市街里兜转，在被高温彻底融化前，我的脚步停在一处方形建筑前。

街角的图书馆是一幢外墙泛灰的方形建筑，被外围高至膝盖上下的防护网围成方形，我顺着路进入入口，快步移向门廊车道下的阴影，全身的高温顷刻间退去。

「风祭同学。」

有人叫我？但是人呢？我的眼睛急速在遮荫处扫了一圈，似乎是转得太快，没来得及锁定人影，我的脚步向着图书馆门口靠近，依旧环顾周围。

熟悉的轻唤声重复着我的名字，我总算在玻璃门旁最阴暗的角落发现了日向的身影。

「抱歉，抱歉。不知怎么地，刚刚没看见你。」我表情没有多余变化地向她道歉，习惯面瘫的我一时也不知道表现什么表情，她知道我是真心的就好。

「啊，原来是这样吗？」日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手指主动地往耳轮上摩擦，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口，「我们进去吧。」

她先推开门把，我自然而然地跟在身后。这期间，我打量了日向今天的穿搭，是长袖的灰色冲锋衣和短得只露出一点的短裤，长腿下是一双新款运动鞋，感觉上下身不在同一个季节。

不愧是城里的阅读圣地，不是一般的宽敞，甚至还有二楼的区域。我身上仿佛被冷气过滤一切的热能，冰冷的感觉从手臂蔓延到全身。放眼望去，来图书馆的人数并不多，大部分是积极求学的年轻人。

「楼上有那种『房间式』的区域噢～」日向突然用一支笔戳我的手肘，面色带着礼貌的莞尔，我回道「那就上楼」和「『房间式』是那种酒店的吗」，她朝我「喂」了一声，眉尖蹙了一下，「什么啊，是独立隔间啦」。

我正经地说：「原来如此。」我并没有升起什么奇怪的心思，我是被误会了吗？正想反驳之际，日向也正经地补充道：「有床好像也不错，读累了就休息，想想也不错。」

话题结束。我们默默地移步到二楼。

我习惯地跟随在人的身后，我觉得这样走路便不需要『动脑』，只需要跟着前面的方向就可以了。我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在日向的背影，在冷气空间里，她时不时停下来轻轻喘气，我都会跑到她的身旁给予慰问。

在二楼确实倾向更多地独立隔间，经过一些隔间时也可见有人在里面用着平板电脑的键盘上敲打。

脚底是毛绒绒的地毯，隔着鞋踩下去软得有些凹陷，在日向的带领下，我们在一段走廊中挑选自习隔间，最后推开了末端的玻璃门。

我们走进空间，吸音材料的墙壁完美地隔绝声音，我和她都不约而同地放下各自的东西在长桌上。

日向温柔地拉开椅子，细碎的摩擦声轻轻响起，她眼波似水般潋滟，脸上重新挂起微笑：「我想邀风祭同学到图书馆，不只单纯是学习而已。」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实，你知道吗？」

我微微向侧边歪头，表示自己的诧异，不知为何，一阵哀伤的情绪在脑中涨潮，我看着她，问道：「请问是什么事？」

「或许你现在想维持现状，但我更想紧握你的手，成就更好的你，但我从你身上却感受不到『希冀』的气息。」

「几天前，你回家后，有和父母沟通吗？」日向突然转了一个话题，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我选择了后者，失望地摇头。

「他们出去了，好几天没回来。」

「这样吗……」

我想起了我想问的，赶紧对她抛出那个问题：「昨天妳没来学校吗？课间休息还是放学后也没看见你……」

「啊抱歉，昨天我请假了……胸口有些不舒服就没来了。」

我清楚她的病情，连忙关心道：「今天没事了吗？」

「……嗯，不过走路还是会累。」

好转的她让我松了一口气，真实地表情一不小心露出，我下意识挠头平衡尴尬，希望她没察觉到什么。

日向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她鼻子呼出一阵气息，「风祭同学，我想救你，请允许我用我剩下的生命救下你。」

「妳究竟为什么想救我？」她话音刚落，我故作厉声说道，之后，我感受到自己的声带在被弱化，仿佛会到没有勇气发声的程度，「我们认识不久，我不值得妳那么做…」

「我实话告诉日向同学，当我觉得自己悲伤的时候，就好像患上忧郁一样不适，看什么都是『蓝色』的感觉，偶尔发起疯来都会打自己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容不下这个世界。」

「想自杀的时候，又觉得这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是我死去，不过我真的很想消失，想全身贯彻在『泯灭』这个词里。当这种感觉灌满我的意志之时，我什么都做不了，想从成绩上努力，我却觉得知识很烦，我就不该配上『人类』这个身份，就永远是个废人就好、就好……」

「风祭同学！」日向也突然放大声音，接着重重低头咳了好几声，我渐渐乏力的眼神中忽地清晰了一些，一瞬间看清了她脸色细致的微表情，见她唇形被拉长弯起，眼底锐利了不少，带着硬撑痛苦的坚决开口：「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就好』都说颤抖，你根本就没准备好面对死。」

我看见她下摆的手指动了，身体微不可察地向前斜倾，她似乎想冲过来？我怔怔盯着她的手无动于衷。

「至于我为什么想救你，你未来成功时会明白的。」

我眼睛倏然亮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坚决的眼眸，仿佛也感受到她热血的心。

我没有去询问，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干眼眶上的泪痕。

「很高兴感受到你冷静下来。」日向眨了几下眼，胸口严重起伏，她用手压着自己的胸腔，咬着下唇，用着很艰难的语气说完：「我想和你一同面对困境，请风祭同学相信我。」

我脑子短路了，空茫的脑袋就连关心的话卡在喉咙里。

自习室里的空气好像平息了，如果我能那么轻易便解决自己的心结，我也不会执着至今了。藏了好久的心里话释放出来，的确感觉轻松一些。

不清楚是不是日向的几番话，让我莫名想起初中一些不好的记忆，一旦对未来有一丝幻想，更多的阴影便会排山倒海地压过我的心湖。

我失去了很多很多；我注意到日向撇头咳了两声，抬头喝水，我不禁被她的侧颜吸引——这几天，我好像被神明赐予『希冀』。

「请不要在自卑了，至少要有逆袭的觉悟，我才能帮你啊。」

我「嗯」得很小声。

她将言语的力量灌注在我的身上，我把目光看得很低，温热的感觉顺势爬到我的眼帘中。

「……谢谢你，日向同学。」我心里默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