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白纸学院例行早课尚未开始，整座校园已悄然发生变化。

　　主楼与各教室之间新增了数道无形防线，由特殊装置生成，仅对异常波动起反应。走廊尽头多了巡视人员穿梭，身份牌上印着“中央局临时安保”。曾经隐秘的监控设备显形，光学遮蔽解除后宛如蛛网般布满天花板与墙角。

　　学生们议论纷纷，但大多没有惊慌，反而像是在等待某个被验证的答案。

　　班主任阿布仂早早地就站在讲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淡漠，只是在点名结束后，破例地开了口。

　　“昨晚的事已经备案，刺杀意图明确，相关势力不属于本学院所辖范围，目前由中央局接手追踪。”

　　阿布仂看了一眼教室里安静下来的学生们，随手把桌上的报告往后一推。

　　“之前你们乱得像一锅撒了线的毛线球。”他抬起眼，语气还是懒懒的，“现在，起码线缠到一起了。”

　　阿布仂将手边那份课表撕成两半，随手丢进纸篓。

　　“从今天起，理论课只留一节。剩下的，全换成实战模拟。”

　　几道轻微的吸气声掠过教室，椅背轻响，衣角动了动。

　　他在黑板上划开一道光幕，副本模拟清单一一展开，日期、内容、难度等级清晰可见。

　　从那天起，白纸学院一年级的课表悄然改变了。

　　上午照旧是常规授课，但每天下午都被标注为“分组模拟训练”。

　　模拟内容各不相同，有副本推演、能力协同、突发应对，也有纯粹体力与反应训练。偶尔夹杂几堂毫无通知的“突袭考核”，在学生刚坐下就被投送至纸面构建的应急场景。

　　奇怪的是，哪怕模拟再混乱，阿布仂也几乎不发火。

　　训练过程他只在教室后排坐着，时而低头翻阅资料，时而沉默地看着某个屏幕。他很少点评，但下次训练时分组已被悄然调整，配合失衡的组合被换开，表现突出的则被推入更复杂的对抗。

　　看着他们逐渐进步，阿布仂开始让他们接触副本。

　　第一次是“裂隙接触”副本。

　　纸面上只是一块A4大小的地图，但一旦开启，桌面就如液体般铺展，一寸寸晕染出灰白色的街区图景。

　　副本设定为三十分钟内清除四只异常个体，并保证目标“平民”不死。

　　他们失败了。

　　副本结束时，地图上一片猩红，象征性“平民”死了三个，唯一幸存者也处于异常感染边缘。郑冠玉怒吼，孟青云摔碎了凳子，季落咬着手指甲不发一言。

　　第二次，地图变成了一座坍塌的教学楼，目标是救出被压制的同伴。

　　姜世欢小队拿下了近乎完美的成绩，救出全部目标且无一成员受伤，赢得众人注目。阿布仂没评价，只有将这组分数圈了两道红笔。

　　但也有一组连续两次被判“团灭”，其中一名女生在第三次训练前突然请假离班，据说是情绪不稳，被心理评估暂时休整。

　　第三次训练，“潜行渗透”。

　　只提供一份任务简报、一份场景图、和五分钟集体讨论时间。整整十三组学生，有七组失败在判断与协调失误上。

　　不少学生脸色发白，坐在一旁喘着气，还有人手臂擦伤，汗水浸透了衣领。

　　姜世欢站在中央，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她扫了一眼刚才那轮模拟的数据，反应不及时、协作混乱、异能释放无效——问题堆叠。

　　“再来一轮也没意义。”

　　她开口，声音一贯冷静，却在一片喘息声中落得分外清晰。

　　“你们的基础不行，训练方法也太依赖场景。”

　　没有人反驳。因为她在那轮模拟中几乎是独自撑下了所有关键节点，迅速判断异常路径、构筑防御、引导突破、甚至为队友掩护回收目标。

　　“跟我来。”

　　她没多解释，转身离开训练室，像是根本不担心有人不跟上。

　　等其他人跟着来到空教室时，姜世欢已经把一块电子白板调了出来，上面手写着一串结构图与数字公式。

　　她站在一旁，像是讲解某种高精度武器的构造原理。

　　“你们一直在等‘感觉’来启动异能。”她拿起笔，圈出几个位置，“但感觉会骗人，特别是你害怕的时候。”

　　“这是我自己的模型。”她侧头看向众人，“稳定性为主，控制力为次，反应性靠重复构建，所有参数我会发给你们。”

　　她开始讲解，从最基础的构架到实战中如何调整元素密度。她的语气依旧清淡，但所讲内容毫无保留，连她自己用于压制能力失控的技巧也一并写了出来。

　　“这个公式调整后的滞后率不到0.3秒，能撑过一次异常攻击。”

　　“遇到规则干扰时，这种节奏更有效，你可以先试试看。”

　　“刚才模拟里第五分段，谁被拖慢了节奏？你？”

　　她指着一个还没缓过来的学生，“试试用我这组训练方案，一天四组，撑不过别练。”

　　她说得太精准，连他们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都能指出。

　　几个原本“普通得像背景板”的同学，眼神都变了点。

　　那种笨拙但坚定的目光，看上去就像——

　　他们真想学会，真想变强。

　　三天后的成果就是证据。

　　模拟训练再次启动，场面依旧紧张，但气氛截然不同。

　　火焰与冰刃穿梭而不乱，防御结界在关键节点准确撑开，曾经动作慢半拍的学员，这次稳稳拦下了异常的第一波冲击。

　　虽然还有磕绊，却已经不像第一轮那样手忙脚乱。

　　阿布仂站在训练室门口，低头翻着数据，一言不发。

　　等最后一名学生脱力倒下，训练宣布结束。

　　有人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喘气，却笑得像刚打赢一场仗。

　　“姜世欢教的那一组控频练习……真有用。”

　　“我按她说的分段呼吸，稳定多了。”

　　“她还帮我改了释放节奏，之前老失败的技能今天一次就成了。”

　　几句低声交谈，没有热烈的称赞，却透着真切的感激。

　　姜世欢站在训练室边缘，安安静静地收起白板与笔。她没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顺手把一个过度释放到指尖发抖的学生拽稳了。

　　那人咧着嘴笑：“……谢了，姜姐。”

　　姜世欢没有回应，只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记录数据的监控装置。

　　没人怪他们，但每个人都开始焦虑。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早起训练，也有人在夜里偷偷加班分析旧副本。曾经只想“混过毕业”的学生开始翻看教辅资料，甚至去求助姜世欢几人的笔记和经验。

　　他们在编织，哪怕编得粗糙又缓慢，也想在下一次袭击前，能织出一张够结实的网。

　　模拟训练室亮着白炽灯，金属与光影交织下，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焦糊味。

　　姜世欢在一次模拟结束后返回座位，指尖微凉。

　　她回头望了一眼讲台，阿布仂站在窗边背对他们，双手插在兜里，像是随意在等什么。

　　投影屏上的战斗录像仍在播放。

　　阿布仂看着窗外，但眼神并不专注。

　　只有在画面中出现特定学生名字时，他会缓慢眨一下眼，像是记下了什么。

　　“他在提前模拟最坏的情况。”莫艾站在姜世欢身侧，语气平静。

　　“训练频率提升了。”莫未低声说，“强度也是以前的两倍。”

　　“……他想让我们适应下一次突袭。”季落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依旧吊儿郎当地坐着，嘴角却没了往常的笑。

　　“怕我们死啊。”郑冠玉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像是喃喃自语。

　　...

　　第五轮模拟副本训练的早晨，姜世欢没来。

　　点名结束时，姜世欢的名字被阿布仂略过，像从未存在过那一栏。

　　教室里静了一瞬，空气仿佛在那一行空白处轻轻塌陷。

　　前排有学生偏头看向讲台，小声问道：“老师，姜世欢呢？”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整间教室。那语气不是好奇，更像是在替某种莫名的不安确认现实。

　　阿布仂没有回应，只低头翻动课表。

　　他的眼睛落在页面上，却迟迟没有翻过去，像在权衡该不该说什么。

　　几秒钟后，他合上课表，声音干脆得像切断。

　　“她请假，一周不来。”

　　教室里再次安静，像有人悄悄屏住了呼吸。

　　“请假？”郑冠玉皱起眉，坐直身子，“她从来没请过假，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质问的意思，语气里更多是困惑和一点焦躁。

　　这次，阿布仂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扫过教室，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只像在确认谁会继续追问。

　　“她去做她该做的事。”他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们不用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有人轻轻吸了口气，却没有继续追问。

　　阿布仂走到黑板前，将投影设备开启，指尖在光幕上一扫，课件浮现。

　　“今天讲反应式异能中的干扰处理。”

　　屏幕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翻书声开始响起，但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座位最前排的同学下意识地往空着的位置看了一眼，那张桌面干净得近乎冷清，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坐过，又像是谁刚刚离开、还未归来。

　　阳光从侧窗斜斜洒进来，照在那处空位上——明亮温热，却填不满空出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