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大人，该起床了。”
一个轻柔、却又带着机械特有平稳感的合成音，在赫斯的耳边轻轻回荡。
“哈啊……”赫斯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疲惫的哈欠，他慵懒地睁开眼，酸涩的眼球在昏暗的房间中转动了半天才对上焦。
“……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
“精确时间为6小时13分钟，赫斯大人。”小缇毛茸茸的脑袋从他的臂弯中抬起，用那只完好的机械眼凝视着他，然后轻轻地用温热的拟真皮毛蹭了蹭赫斯的侧脸。
“还好……”赫斯活动了一下因蜷缩在行军床上而僵硬的脖颈，“那差不多……准备把分析报告交给学姐了。”
他缓缓坐起身，将小缇轻柔地放到地上，随即走进盥洗室。冰冷的清水狠狠拍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的自己，沉默地换上了笔挺的军装，将所有的疲惫与脆弱重新用军纪和领扣锁住。
“走吧，小缇，去指挥室。”赫斯抱起小家伙，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合金门。
“咚、咚、咚。”
指挥室内，依兰正焦躁地翻阅着一份与她思绪毫不相干的后勤报告。当那三声沉稳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时，她的肩膀猛地一颤。
“谁！”依兰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冷冽和慌乱。
“少校，是我。赫斯中尉。”门外传来平静的回应。
“！……进来。”
依兰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双手慌乱地将鬓角的一缕乱发掖到耳后，又飞快地拉了拉自己军装的下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威严。当她重新坐下时，才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赫斯在得到她的同意后，推门而入。指挥室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那“咔哒”一声，仿佛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少校，解析完成了。”
赫斯抱着小缇，没有走向她的办公桌，而是径直走到了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他的动作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疲惫，仿佛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维持那些繁文缛节。
依兰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那股强装出来的威严在看到他那苍白脸色的瞬间就有些瓦解。她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从咖啡机里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赫斯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才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赫斯……”她看着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其实……我们没那么着急要知道解析结果的。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依兰少校，我没事。”赫斯打断了她的关切，他的声音很平，很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先报告结果吧。”
他顿了顿，抬起眼帘，直视着依兰。
“那东西……确实是‘琉璃之瞳’的残骸。”
依兰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但是，”赫斯继续说道，那平静的语气终于带来了一丝转折，“它们已经不具备完整‘琉璃之瞳’的精神控制能力了。更准确地说，它们只是‘残渣’。”
“……也就是说？”依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追问道。
“大概率，”赫斯端起那杯咖啡，温热的触感让他冰凉的手指稍稍回暖，“是之前的战斗没能彻底清理干净的‘琉璃之瞳’，在兰斯队长他们牺牲后……被海纳森林里的某些原生魔物无意中吞噬了。”
他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疲惫的脸，继续推测道：“这些碎片顶多只剩下让魔物被动吸收残余以太、略微增强其以太容量的功能罢了。这就是为什么侦察队会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发现它们——它们只是随着那些‘宿主’魔物在移动。”
“这样啊……”
依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块压在她心头一个多月的巨石终于暂时落了地。如果只是这样，那威胁等级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有发现终究是线索。”依兰恢复了指挥官的冷静，“我会让调查队继续在发现碎片的区域附近扩大搜索范围，清剿那些‘宿主’。”
“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赫斯点了点头。报告既已完成，他便不再久留。
他一口喝完了杯中那杯已经有些发苦的咖啡，那股苦涩顺着喉咙滑下，似乎也冲淡了些许疲惫。
“既然报告完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赫斯站起身，抱着小缇准备离开。
“啊……”依兰稍稍抬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想让他再多坐一会儿，或是想再说一句“辛苦了”。
但最终，她看着赫斯那明显需要休息的侧脸，还是放下了手。
“……去吧，好好休息。”
“是。”
赫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指挥室里，只剩下依兰，和那只尚有余温的、空了的咖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