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同心

静心苑内那场撕开裂肺的摊牌，如同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剜去了溃烂的脓疮，虽然留下剧痛，却也带来了新生的可能。肖毅然与林微之间，那堵横亘了两世的、由忽视与误解筑成的高墙，虽未完全崩塌，但已然开了一扇门。

接下来的几日，侯府外的世界依旧风刀霜剑，但府内的氛围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肖毅然不再将林微隔绝在自己的计划之外。他开始有意识地与她商议，尽管最初仍带着几分试探性的生硬。

“韩明远递来消息，”肖毅然将一张细小的字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钱世荣此人狡兔三窟，且十分警觉，直接抓捕恐打草惊蛇。”

林微坐在他对面，手中捻着一颗棋子，并未看向棋盘，而是凝神听着。烛光映照下，她侧脸的线条依旧柔弱，但眼神却沉静如水。“他必有弱点。贪财之人，往往更惜命，或者……重利。”她轻轻落下一子，声音平稳，“他如今背靠王文翰这棵大树，定然敛财不少。可曾查过他最近有何异常花费？或是……有何把柄落在别人手中？”

肖毅然眸光一闪。林微的角度总是如此刁钻而精准，直指人性弱点。他想起韩明远信中所提，钱世荣最近在京郊新置了一处别院，养了一房外室，开销颇大。“确有此事。但那外室背景干净，似乎是良家出身。”

“良家？”林微嘴角泛起一丝冷嘲，“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干净’？夫君可曾想过，那女子为何甘心做他外室？是图财，还是……被迫？若是被迫，其家人何在？这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肖毅然心中豁然开朗！他立刻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被忽略的方向。韩明远的人或许只盯着钱世荣本身的罪证，却未曾想从其身边人入手。这种对人心幽微之处的洞察，正是林微独有的优势。

“我立刻让韩明远去查那女子的来历和家人。”肖毅然当即决定。

消息很快传回。那女子原是城外农户之女，家境贫寒，其父欠下赌债，被逼将女儿“卖”给了钱世荣。其家人如今仍被钱世荣的人暗中看管着，名为“照顾”，实为人质。

“果然如此。”林微得知后，并无意外，“如此，便可双管齐下。一面以重利诱之，许诺救其家人并给予钱财远走高飞；一面以威势慑之，告知钱世荣大势已去，若不肯反水，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便是他。他那种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计划就此定下。由韩明远在外周旋，利用那外室家人作为突破口，对钱世荣进行威逼利诱。

与此同时，侯府内部，也需要为即将到来的翻盘做准备。肖铎虽然被软禁，但多年威望犹在，旧部心中未必没有疑虑。需要一份能直指核心、揭穿伪证的有力武器。

“伪造的军饷账目，纵然再像，也必有时间或印记上的破绽。”林微沉吟道，“我记得……北境军饷调度，有一项特殊的印鉴流程，是父亲当年与老侯爷一同定下的，非核心之人绝不知晓。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

她凭借模糊的记忆，将那印鉴的样式、使用规则细细道出。肖毅然越听越是心惊，这些细节，连他都未必清楚！他立刻将这些信息加密后传给韩明远。

内外配合，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着王文翰和钱世荣悄然收紧。

这日深夜，肖毅然与林微再次在书房对坐，等待外界的消息。气氛不再像以往那般冰冷对峙，而是一种带着紧张期待的沉寂。他们像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虽然过往满是疮痍，但此刻的目标却前所未有的一致。

“若此次能成，”肖毅然忽然开口，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扳倒王文翰，洗清肖家嫌疑之后，你待如何？”

林微抬起眼，看向他。烛光下，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自然是……继续。直到赵珩，和他背后的势力，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决心。

肖毅然点了点头：“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好”字，已然包含了结盟的承诺，包含了共同走下去的决心。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三长一短，是约定的信号！

肖毅然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片刻后，观墨如同影子般闪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将一个小小的蜡丸呈上：“少爷，韩大人那边……得手了！”

肖毅然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人证物证俱获。”

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冲上肖毅然的头顶！他紧紧攥住纸条，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林微。

林微也站了起来，虽然依旧安静，但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无需多言，他们都明白，反击的时刻，到了。

漫长的黑夜似乎即将过去，天边，已隐隐透出一丝微光。而并肩立于窗前的两人，他们的影子在烛光下被拉长，终于交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