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被封死的那一瞬，夜风变得像铁一样冷。
埃利奥特在她身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柔伊的眼神沉下来。
风从廊下掠过，吹得她的裙摆轻轻扬起，像暴风来之前最后的安静。
她侧头，低声对他说：
“靠紧我。”
五个刺客慢慢收紧包围圈。
刀光在夜风里逼近——
柔伊和埃利奥特被困在圆圈的正中间。
就在其中一人抬刀的瞬间——
“殿下！”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带着急意的喊声。
是卡尔文。
直接冲进刺客的包围圈里。
“——小心！”
少年挥刀挡下刺客第一击，手臂被震得发麻，却硬是扛住了。
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内廊里炸开，夜风里已经带了血腥味。
柔伊目光一紧。
刺客攻势被卡尔文强行撕开一个窄口。
“走！”
她一把抓住埃利奥特的手腕，趁着那一瞬的空隙拖着他往外冲。
两人刚跨出半步，阴影里突然又窜出三个刺客，动作快得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
“分开他们！”有人低声喝道。
局势瞬间乱成一团。
两个刺客直接扑向柔伊，另一人猛地抓住埃利奥特，把他整个人拽开。
埃利奥特被推到冰冷的石柱上，撞得胸口一窒，话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刀锋已经逼住了他。
柔伊被迫转身，裙摆在地上划开一线。她反手扣住敌人的手腕，肩头被刀刃擦过一阵刺痛，却硬生生甩开对方，想冲回埃利奥特那边。
“埃利奥特！”
第三名刺客冷不丁横到她面前，粗暴地堵住她的路，刀尖直指她锁骨。
与此同时，卡尔文那边更凶险。
他只能挡住两个刺客。
年轻的力气消耗得太快，手臂在不停的撞击下开始发抖。
第二名刺客抓住他后退半步的空档，刀背狠狠劈在他的左臂上——
“——嘶！”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卡尔文胸口剧烈起伏，疼得眼前发白，却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
刺客步步逼近，刀锋抵在他的肩窝，压得他膝盖狠狠一沉，几乎跪下。
但下一秒，他又硬撑了起来。
牙关咬得死紧，眼里燃着倔强的光：
“我……不能倒。”
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
但他也知道，王妃就在他后面。
空气里都是金属味和急促却被压住的喘息。
廊下的风一卷，把血腥和刀光吹得更冷。
柔伊和埃利奥特被硬生生分在混乱的两边。
卡尔文一个人扛着两个刺客，鲜血顺着手臂一直滴到指尖。
死局正在一步步收紧——
“带走他。”
刺客里突然有人低声下令。
抓着埃利奥特的那人猛地一拽，把他整个拖了过去。
埃利奥特被拉得踉跄，肩背再次撞上石墙，呼吸被硬生生勒住。
冰冷的刀锋贴上他颈侧，像下一秒就要割开。
“埃利——！”
柔伊的声音被身后一把猛力生生扯断。
她的肩膀被人死死锁住，手腕被扭得发麻，却像被触到逆鳞一样突然爆出一股狠劲。
她身子往旁一沉，肩头狠撞出去，把那人撞得退了半步，硬生生挣脱束缚。
她冲向埃利奥特的方向。
但刚迈出半步，右侧的刺客眼神一冷，刀锋翻上来，直往她肩颈劈下。
距离太近，角度太死。
她完全避不开。
刀锋离她只剩一寸。
就在这一寸的空隙，一只手突然从她身后扣住她的腰。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拽进一个温热而强硬的怀抱里。
刀锋贴着她的发丝扫过去，劈了个空，只留下一声尖锐的金属声。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股熟悉到让心口狠狠一顿的气味先撞进来——
冷清的夜风味，混着焚草后的微暖烟意，底下压着一丝极浅的金属凉意。
……夜。
她呼吸一紧，下意识抬眼。
就在她被旋过来的那一刻，廊上的月光刚好落下来，照在那张半藏在兜帽阴影里的脸上。
只露出一双紫色的眼。
被光切开一线，亮得刺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就是这一眼。
她胸口猛地一紧。
……果然。
她胸口猛地一紧，却被他更快的动作带着转了一圈。
刀光擦着他的斗篷掠过，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没有任何停顿。
冷光一闪，抵着埃利奥特的那名刺客喉口被利刃划开。
鲜血在半空散成一条细线。
刺客的手一松，埃利奥特整个人往地面倒去。
柔伊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呼吸乱了一下。
夜的手臂还扣在她的腰上，把她护得紧紧的。
他的呼吸贴在她耳侧，低沉又危险。
刺客们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影震住那一瞬，卡尔文立刻抓住机会，用尽全力逼退压着他的刺客，拖着伤臂冲向埃利奥特，把人半护半抱拉到身后。
局势在一瞬间完全翻转。
夜这才松开柔伊的腰。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低头，很轻、很短地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像把藏在水下的情绪翻出来，又迅速压回去。
他抬手，掌心抵在她肩侧，用力把她往卡尔文那边推去。
动作利落、干脆，像是把她硬生生退出战圈。
柔伊被迫退了几步。
脚步刚稳住，她就回头看去。
夜没有看她。
只留下一个低低的、冷沉到几乎贴在耳边的声音：
“——走。”
风卷起他的斗篷，他指尖的刀光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夜往前一步，完全挡在她和刺客之间。
可柔伊的目光仍停在他身上。
那一眼很短。
她心口却像被什么猛地顶开。
……你怎么才来。
空气静了一瞬。
她垂眼，深吸一口气，把快要失控的心跳压回胸腔。
再抬头时，她的表情已经回到冷静稳妥的王妃模样，仿佛刚刚那瞬间从未发生。
她转身，抓住埃利奥特的手腕，一把把他往后拉： “跟我走。”
卡尔文立即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挡在前方，护住他们侧翼。
三人的脚步声在雪羽阁的廊下急促回响。
黑暗里，只剩下夜一个人的影子立在刀光与血腥之间。
***
雪羽阁的长廊向前延伸，灯影沿着石壁一盏一盏退后。青砖被夜露浸得发暗，脚步落上去时声响被压得很低。
柔伊拉着埃利奥特的手腕往前走，力道不重，却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步伐很稳，速度却快，像是早就选好了要走的那条线。
卡尔文在最前面，左臂垂着，血顺着护腕往下滴，落在砖面上，一点一点拖出痕迹，延伸到灯影照不到的地方。
埃利奥特的呼吸在这一段路里慢慢乱了。
不是因为伤。
也不是因为跑得太急。
心口在某一步时忽然被碰了一下，很轻，却让他下意识顿了半拍。
他抬眼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
柔伊被那道黑影从后拉进怀里的瞬间。
那一下来得很快，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像是手臂合上的时候，她就已经顺着那股力道贴了过去，没有挣脱，也没有反应过度。
……太顺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立刻压了下去。
却已经来不及。
胸口那一块地方慢慢收紧，像旧伤被提醒了一次存在。
埃利奥特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收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一句话都没问。
他只是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呼吸还没完全稳下来，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那一点点变化，让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前方忽然亮起灯影。
侧廊处，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走出，身后三名黑衣随从紧随其后，步伐极轻。
卡尔文几乎是本能地抬刀。
刀还没完全起势，柔伊已经伸手按住了他。
是瑟娅。
她站在灯下，神情平静，视线在他们身上快速扫过——
柔伊肩侧的刮痕，埃利奥特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卡尔文已经被血染湿的手臂。
“殿下。”
她微微一礼，语气稳得没有多余起伏。
卡尔文向前半步，挡在柔伊身前。
瑟娅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开口：“左臂要马上止血。”
卡尔文还想撑。
柔伊先出声，声音压得很低，却不容置疑：“听她的。你和埃利奥特先进去。”
卡尔文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埃利奥特看了瑟娅一眼，又看向柔伊，像是想确认什么。
柔伊没有回看，只是站得很稳。
他垂下眼：“我在里面等你。”
暗线随即上前，把卡尔文和埃利奥特带向主殿侧廊。
他们的脚步声很快被廊道吞没。
“刺客夜会处理好。”
瑟娅低声说，“主殿更安全。”
柔伊点头，却没有立刻动。
她站在原地，呼吸还停留在刚才的节奏里，没有完全落下来。
身体像是还记得那一下拉扯，记得从背后扣上来的那只手。
瑟娅等他们走远，才靠近半步。
“星陨殿那边出了点事。”
她说得很轻。
柔伊没有抬头。
“有人闯雪羽阁，他一听说，就赶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断了一下。
很短。
“那里离北炎，三天路。”
瑟娅停了停，“他不到一天。”
走廊里很安静，灯影贴在地面，没有晃。
柔伊的视线仍旧落在前方，却不像刚才那样只是看着路。
像是被什么牵了一下，又被她自己按住。
“他说——您要是出事，他不会原谅自己。”
柔伊停住了脚步。
不是失衡。
只是站定。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又慢慢松开，动作很小，却重复了一次。
呼吸短了半拍。
瑟娅看见了，没有追问，只抬手替她把耳侧散开的发别好。
“他不让我们告诉您。”
“大概……打算救完人就走。”
柔伊这才继续往前走。
步子依然稳，却比刚才慢了一点。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去问。
“……嗯。”
她走向主殿，背脊笔直，步伐重新落回原来的节奏。
只是那一瞬间，瑟娅清楚地看到——
在迈出下一步之前，
柔伊的脚尖，微不可察地偏了一下方向。
然后，被她自己收了回来。
***
偏殿里的灯点得很稳，光落在地面和案角，把门外的黑夜隔在外头。
空气里混着血腥味，也混着夜风带进来的凉意，停在屋里，没有散开。
瑟娅已经半跪在卡尔文身旁。
少年咬着牙，一句话不出，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瑟娅的手很稳。
“别动。”
她撕开他手臂上的布料，翻开伤口、止血、上药，动作一环扣一环，没有多余停顿。
柔伊却没有立刻看过去。
踏进偏殿的那一瞬，她的脚步轻轻乱了一下。
廊外的影子还没完全散去——扣在腰上的那只手，被风带走的那一句“走”。
她深吸一口气，把节奏压住。
然后才转身，把注意力落回埃利奥特身上。
“坐下。”她轻声说。
埃利奥特在椅子上坐好，没有多问。
柔伊微微俯身，指尖顺着他的前臂往下，检查有没有新的伤口，动作一贯冷静，没有急也没有慢。
直到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掌心。
那一下停得很短。
不像安抚，更像确认。
埃利奥特轻轻吸了口气，被那点温度碰得心跳乱了一下：“我……我真的没事。”
柔伊的指尖在他掌心划过，很快收回。
动作很轻，却让他整个人像终于落回地面。
她抬眼，语气一如既往地稳：“你没事就好。”
话落下的那一瞬，她心口收紧了一下。
……你也——
指尖轻颤，又很快压住。
瑟娅那边刚拆完旧布，头也没抬：“殿下，卡尔文的伤不深，但得立刻固定。”
卡尔文抿着唇，声音发紧：“属下不碍事。”
柔伊点头，神色已经收回。
她走到瑟娅身旁蹲下，语气清楚而冷静：
“今晚发生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
卡尔文一愣：“是。”
柔伊检查他的肩位，确认刀口方向，才继续说下去：
“巡夜卫、内侍长、同僚，谁都不行。若有流言，问责会先落你头上。”
她只是陈述。
语气没有起伏。
看到卡尔文疼到脸色发白仍然撑着，她的声音低了一点：
“我知道你是为了护人受伤。”
“所以我也会护你。”
卡尔文眼眶微红，很快低头：“属下誓死守口。今晚之事，只在我们四人之间。”
瑟娅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声：“最好如此。否则哪天你死在哪儿，也别指望有人替你收尸。”
卡尔文：“……”
柔伊淡淡道：“别吓他。”
瑟娅挑了下眉，没有接话。
柔伊起身，看向两人：
“今晚的事由我和瑟娅处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准乱走。”
埃利奥特一愣，下意识坐直：“是……殿下。”
卡尔文立刻应声：“属下遵命。”
一阵夜风从半开的窗缝吹进来。
一阵夜风从半开的窗缝吹进来。
冷意贴着皮肤滑过，里头夹着一丝极淡的焚草味，还有一点金属气息。
柔伊的呼吸顿了一下。
……血。
那味道很淡。
淡到旁人几乎察觉不到。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指尖在衣料里收紧，又很快松开。
目光不动声色地往窗外扫了一眼，像只是看了眼风向。
瑟娅看见了。
却没有说什么，只把手里的药布缠得更紧。
柔伊已经收回视线，语气听起来很稳：
“我去洗一下手。”
她的掌心确实沾着血。
起身时，她的步子比平时快了半拍。
埃利奥特察觉到不对，轻声唤：“殿下？”
柔伊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
“我很快回来。”
瑟娅目送她走向门口，手上仍在缠布：“别紧张，殿下不会有事。”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光。
偏殿的门被推开，冷风迎面扑来，那股气味一下子清晰起来。
柔伊的脚步无声，却明显更急。
门在她身后合上。
那声细响里，她把所有不该被看见的乱，都留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