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刑部牢里，坐着一个在拿干草画圈圈的姑娘，是大大小小的首饰，画得倒是挺好看的。
凭她多年混迹薰羽坊锦绣坊等地的经验，花式设计层出不穷，来一个猛龙过江，凤凰牡丹都可以，但也只能画爽了。
刑部的人很贴心的把她爹安排在隔壁，然而父女俩一个画自己的，一个望天发呆，眼神交流都没有。
实话实说，自从罗妍希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被抛弃在外头的双胞胎妹妹开始，她对父亲渐渐失望了起来，尤其是自己向他求救的时候，父亲选择了逃避。
“希儿。”
这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对话。
“罗家的人会把你接出去的，你很快就会没事了……”罗大人仿佛在自言自语着，也没有对上罗妍希的双目。
牢房很大，回音更甚，他这句话落在罗妍希的耳中，也不知道究竟何意。
“没必要，这里挺好的。”罗妍希回了一句。
隔壁牢房的人听到她对话傻眼了，你管这个叫好？我现在也想出去啊谢谢！
罗大人见了如此清心寡欲的女儿，咧了咧嘴把这“美好”的气氛破坏掉了，一时之间有些无话可说。
“……其实你的姑母，也是怪可怜的。”罗大人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所感慨：“当年以为父和你祖父的能力，难以爬到这个位置。”
也是，不然有庄丞相提携怎么还是这中等的位置？可见实力不过如此。
“要不是你姑母屈身做了个无轻无重的妾室，罗家不会有如今的繁华，你也明白的，朝中人才济济，我们挤得头破血流也不会有一席之地。”罗大人解释道。
罗妍希听着，只觉得讽刺极了，难道他们将罗氏卖给庄丞相，还要求个问心无愧理所当然吗？
这当然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卖买，我送女人给你当妾，你提携我升官发财，二方心照不宣的彼此利用，女人只是一个牺牲品，亦是一个中间人。
很多时候便是如此，罗家好像把姑母当成物品一样卖出去，还能这般习以为常，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见罗妍希面上不为所动，只觉得自己做父亲做得很失败，女儿如今已经学会自动反弹他的话了。
实话实说，他怨不得谁。
“母亲的死，与罗家人有关与否？”罗妍希很想确认这点。
听罗大人的语气，说起来像是母亲被谁害死似的，很多时候细节便藏在话里头，正所谓话中有话。
罗大人浑身一僵，父女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呵。
她早该想到的，罗家在闽州，而闽州的人士最擅长药理，要直接弄死她的母亲其实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父亲太软弱了，知道了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任人摆布，娶了一个尚家的小姐回来给她当了继母，再度把她当刀来使。
可笑，悲哀。
“呵，罗家，好一个罗家。”罗妍希生平以来第一次这么憎恨自己的姓氏。
恨他们嚼自己的血肉，还要一直吸干价值，不留余地。
罗大人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来挽回：“为父也得为难，但也没有办法。即使我们身处京城，也并非绝对公正之地。比如那个何知县……就因为不善言辞，被赶到了丰州寿安县那种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罗妍希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何知县有些同情。
可他说了也没有用，他一个例子，又用不着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放到昔月楼那种烟花之地去，知道了也不去找回来。
“这就是你视而不见的理由？把女儿送去罗家，折磨多一遍吗？你可知我有多恨他们。”罗妍希直接对他辩白进行了最直接的反驳。
见罗妍希左耳进右耳出，他只好换个话题换个话题掩示尴尬：“等你十七岁的时候，万一你在罗家呆不下去便去找庄允睿吧，那时候的他官职估计到五品左右了吧，你也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她去找庄允睿有什么用？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姐姐在宮里头，以为那心狠手辣的表姐会看在罗姨娘的份上让自己好吃好喝的活在丞相府上？
“这个“庄家掌家的白玉镯”，你还记得吗？”罗大人亮出了一支成色上等的白玉镯，这个样式很熟悉呢……
乍看之下像是小时候在丞相府偷出来的，然后用赝品取代了，那时候她还把假玉镯放入庄筠雅的房间，后被映柳顶罪，杖责三十大板。
“嗯……”罗妍希心思复杂，难道要拿这个东西去贿赂刑部官员？
“你知道，这一个白玉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罗大人拿着那白玉镯晃来晃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带进来的。
罗妍希其实也好奇过，李氏当时真的太着急了，着急得令人匪夷所思。
“楚、尚、罗三家联姻，并非看在官居几品上，而是势力。”罗大人画了三个圈圈：“尚家在那位大人面前得脸，因此钱财由他保护。”
“要这么钱干什么？”罗妍希隐约想起尚知州的一条罪名……
私藏军甲。
“江湖有一派势力意图谋反，因此需要军甲。”罗大人无可奈何地道：“我只是没想到，罗家起了取代尚知州的打算。而这个当出头鸟的，就是身为旁系嫡子的我。”
“这个白玉镯，则是庄家势力的利刃，利用庄家来收服他们的势力。但这个东西，婉绫并不知道。”罗大人把白玉镯放在三个圈子中。
罗妍希没想到，自己当年偷的东西是如何危险。
“如今尚知州垮台，偏偏楚家上位，罗家应该会出了乱子，若是能混水摸鱼寻出幕后黑手，便是再好不过了。”罗大人在尚知州那里打了一个差差。
你当她是傻子吗？这与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给你两支，一真一假，上面的花纹是不一样的。”罗大人又拿出一支有九分像的：“你看得出来的吧？”
关于这一点罗妍希也看得出来，便点了点头。
“所以我交给你真的，你好好收着，也算是还了庄丞相一个清白吧。”罗大人还是有些愧疚的，庄丞相是他的妹夫，自己去为了自保而差点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