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奶奶每天晚上总是睡不着觉，之前黎儿便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去了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她恍恍惚惚的这些年，偶然的清醒也不过是苦不堪言地哭个不停罢了，琴声成了她苏醒的暗号。可每天饮下了万寿井的水，里面掺和了迷药，他们寿安县的人才总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突然对面燃起一缕火光，黎奶奶头探出去，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壮汉丁。
他怎么来这儿了呢？
黎奶奶回想起他们偶然会回来寿安县帮忙的，他会在这里也不奇怪。
黎奶奶拿了两个小板凳和几瓶酒出去，主要是怕他蹲累了。
“你又……来了啊？”黎奶奶放下板凳给他。
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出了对方的脸，原来是被尚知州派过来的四个壮汉中的壮汉丁。
“黎奶奶，那么晚了，你还不睡吗？”壮汉丁礼貌地唤了一声，见是她也放心了不少，便坐了下来。
“不睡，奶奶睡不着。”黎奶奶摇了摇头。
壮汉丁手上一顿，又继续烧着纸钱。
“唉……你是个好孩子，可惜黎儿她……都是奶奶不好，奶奶没照顾好她。”黎奶奶叹了一口气，搬了一个小板凳坐下。
“黎奶奶不要伤心了，不是你的错。”壮汉丁口头安慰着，心中不是滋味。
黎奶奶低下头来，事发当日她还在睡梦中，杜沉香和佩儿把黎儿的尸体扛回去何知县那边的时候，她才知道黎儿已经死在自己梦里了。
二人沉默着，黎奶奶手上的纸钱也不停的在继着，仿佛这样她的泪水就会不落下来一样。
纵使她老了，经历的风浪多了，也接受不了自己孙女就这样香消玉殒的事实。她的儿子死在战场，儿媳死于难产，老伴也过世了，仅剩的一个孙女也离她而去，她心里头也难过。
“黎奶奶，你小时候总是告诉俺，死后的人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又落下来投胎，反反复复，是这样吗？”壮汉丁看着天空暗淡无光的星星。
“……是啊，每天都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又去投胎，所以这天上的星星，总是数不完的。”黎奶奶吸了一口气。
壮汉丁苦涩地笑了笑，是啊，世界上每天都死了那么多人，星星又怎么才能数得完呢？
“黎儿她……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可能也去投胎了，过得很好。”壮汉丁又拿出一沓纸钱来。
生如星芒之灿烂，死如银河之璀璨，不就是人的一生所求吗？
“黎奶奶，这纸钱是俺和大哥上闽州的古街购置的，听说古街的东西好，咱们大伙儿一人凑一点钱去买。”壮汉丁拿了最后一张纸钱，放在火堆中燒着，成了一抹灰。
“他们几个孩子都很好……奶奶这边有酒，拿去送你的兄弟们喝吧。”黎奶奶拿出两瓶酒来，给了壮汉丁。
“以前没有淹水的时候，后院有一棵梨花树，是那杜叔叔种的，奶奶把酒埋在下面，酿了好几年，怎么喝也喝不够。”壮汉丁回忆起以前的日子。
“是啊……只可惜老杜不是一个好东西。”黎奶奶摇了摇头。
“杜叔之前把他家的二女儿扔到井里去，当真是可怜，好在最后还是找回来了。”壮汉丁很认同这句话。
“嗯。”黎奶奶对他们一家团聚还是很欣慰的，幸好她回来的时候杜家老爷死了。
“时间不早了，俺先回去了。”壮汉丁看那火已经烧完了，扶起黎奶奶来：“黎奶奶，你也早点睡吧，别熬坏了身子。”
黎奶奶看着那仅剩火光，在壮汉丁的搀扶下回刚盖好的小茅屋去了。
……
“你精神看着不好，是昨日睡晚了吗？”壮汉甲看着壮汉丁心不在焉的样子，想来是心事重重。
“大哥，我想把黎奶奶接过去沅安县住。”壮汉丁道。
“现下水灾未平定，暂且不妥，不过处理完后事之后，一定可以的。”壮汉甲看这工程也差不多了，应该可以的。
“承你吉言。”壮汉丁点了点头。
此时几人还在努力地挖着河道，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之内挖得完的，所以还是以分批制度来看。
薛禹诗走在前面，华景程急忙追了上去。
“那个……薛公子？”华景程小心翼翼地道。
“嗯？”薛禹诗看向他，这个华景程在这堆人当中年纪与宫严宸差不多，在薛禹诗眼中估且算个好看的弟弟。
换班挖河道的阿照与卫风瑟瑟发抖，华景程为什么要招惹他呀？
“前天晚上，你似乎……没有回来？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华景程挠了挠头。
前天薛禹诗说想去丰州境外看一眼，还顺走了两袋粮食，结果当晚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早上的时候又见人了。
“……在下只是比较迟一些罢了，并没遇上什么事。”薛禹诗安慰道。
当时他是寅时开始便从长安县往回赶的，用时一个时辰左右，他们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在补觉，华景程又怎么清楚自己一夜未归？
“哦、哦，原来如此。”华景程笑了笑。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在下归来之时也还没到卯时，可是吵醒华公子了？”薛禹诗注意着他的神色。
“啊……不是，在下听见了马蹄声，应当是寅时十刻左右听见的，故而才多此一举。”华景程行了一礼：“让薛公子见笑了。”
“无妨，细心总归是好事，可华公子为何觉得是在下出事了？”薛禹诗比较奇怪这一点，当差的多多少少皆是早出晚归，华景程怎么怀疑这方面？
“前天晚上在下听见猫的叫声，偶然想起之前在顺安县遇过的一位有养猫的谷珐公子，心生疑惑罢了。”华景程前晚被吵得头疼。
猫？
薛禹诗不认识谷珐，也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想来是他们一行人更早之前结识的人。
“抱歉，是在下多虑了。”薛禹诗轻轻一笑，把水壶递给华景程。
“多谢薛公子。”华景程打开瓶盖喝一口。
阿照和卫风在旁边看着他们二人互动，内心感到惊讶。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道影子闪了过去，眼里还闪着光。